“哥哥, 小海豚还会回来吗？”希希有些失落地垂垂眼睑，闷闷地小声问。

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，人鱼幼崽从一开始对着小银鲛找回来的鱼肉吞口水, 到现在就算饿着肚子，也没有任何的食欲。

人鱼幼崽跟银鲛幼崽在一起生活了几天, 已经对双方都熟悉了一点, 小银鲛知道希希等不回小海豚，一定会吃不下晚饭, 所以陪希希等到现在, 见他的情绪开始低落, 终于安静不下去, “先把晚饭吃了。”

希希摇摇脑袋，“希希不饿。”

话音刚落, 他的小肚子就发出“咕噜”一声响, 因为是在海水中，听起来很模糊，闷闷的，还是很明显。

希希耳根瞬间红了，小结巴似的, “好吧，希希还是有一点点饿的, 但希希不想次。”

人鱼的第六感是很准的, 希希是真的没有胃口, 他现在心“砰砰”地跳，不知道为什么, 又慌又乱。

就好像小海豚不是不想回来了, 而是回不来了。

小银鲛当然知道怎么对付希希的办法, 他装作无意间靠近了一旁的人鱼幼崽一点，让自己的手臂暴露在希希的视角下。

即使在昏暗的海底也能看清，那上面有几道划痕。

希希注意到后，就睁大了眼睛看过去，“哥哥是不是受伤了呀？”

因为海底太暗，人鱼幼崽并不确定。

小银鲛干脆利落地点头，对于鲛人来说，这几道划痕他今晚睡着时就会痊愈，他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，道，“今天抓鱼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。”

“但是没关系，你有鱼吃就好了。”

希希呆了呆，“哥哥为了给希希抓鱼鱼次，受伤啦？”

小银鲛点头。

人鱼幼崽有些愧疚地垂了垂眼睑，觉得哥哥这么辛苦的抓鱼鱼，他还闹脾气不肯次，有点过分。

希希凑过去，抓起小银鲛的手，对着他胳膊上的细小伤口吹了吹，“哥哥吹吹，痛痛就会飞走啦。”

传承记忆里说，这样不用药草疗伤，也可以止疼，还会好得更快。

小银鲛身体僵硬了一下，怔怔地看着低头给他吹伤口的人鱼幼崽，金发在海水中微微飘散，但依然可以看见在微弱的光线下，发丝的边缘试探在反射出细碎的光芒，随着海水沉沉浮浮地上潜又下降。

因为鲛人顽强的生命力，跟在e星贫瘠又有战乱的关系，小银鲛经常会受伤，但他每次都会靠自愈力等伤口自己好。

就算很疼，也只能一个人忍过去。

希希吹了一下，除了吹出一堆泡泡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，他仰起脑袋，蓝眸关心地看着小银鲛，“哥哥还痛痛吗？”

小银鲛抿抿唇，“我不怕疼。”

希希有些困惑，“哥哥，可是不怕疼，跟还在疼，好像是两件事。”

“希希不想哥哥痛痛。”

“窝给哥哥吹吹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小银鲛才低声说，“我不疼了。”

希希眼睛一亮，“嗯！”

“那窝跟哥哥一起次鱼鱼。”

不能让哥哥的努力都白费了。

希希努力地把片成鱼片的鱼鱼一口一口“嗷呜”吃完了，虽然他嘴上说着不饿，但小肚子的生理反应可不归希希的心理管，他还是饿得多吃了好几块鱼鱼，把小肚子都吃得圆滚滚的。

努力地往下塞，不想浪费。

最后还是小银鲛说，“吃不下就不要吃了，我会解决的。”

希希才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嗝，点了两下脑袋，边等小银鲛吃晚饭，人鱼幼崽边向外面看小海豚有没有回来。

但等小银鲛吃完了，外面的海流也没有任何动静。

银鲛幼崽把鱼骨跟鱼内脏都丢得很远，以免人鱼传承地会被鱼的血腥味招来别的大型海生物，等游回来的时候，希希还在担心地扒拉在礁石上面，看着甬道外面的大海里。

身后传来游过海流的声响，他就知道是小银鲛回来了，“哥哥，小海豚今晚是不回来了吗？”

“它是不是找到新的小伙伴，不喜欢哥哥跟希希，也不喜欢这里了？”

人鱼幼崽沮丧地问。

“不会。”小银鲛言简意赅，他看得出来，小海豚很喜欢能陪他说话的小人鱼。

希希的鱼尾巴都失落地垂了下来，“那小海豚是不是找到它的海豚妈妈了？所以去新的家里了？”

小银鲛霎时怔住。

希希继续问，“小海豚要是去了天上找妈妈，希希也可以去吗？”

话音刚落，银鲛幼崽立即冷着声反驳，“不可以。”语气又凶又冷，吓得人鱼幼崽都呆了呆，“为什么希希不可以去？”

小银鲛皱起眉头，冷冷说道，“没有为什么，反正就是不可以。”

希希小小地应了一声，被凶了后，有些不高兴了，闷闷地不想理小银鲛。

他背过身，继续趴在礁石上看着。

“我陪你去找小海豚。”

小银鲛冷冷的嗓音透过海水传到希希的耳朵里，人鱼幼崽怔了怔，反应过来后惊喜地摆着尾巴转回来，“哥哥不可以骗希希！”

现在太晚了，外面很黑很黑，一到迷了路，可能就找不回来了，要等明天天亮了，才可以回到洞穴里。

一整晚都待在未知的海域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，传承的记忆对此做了双重的警告。

所以希希不敢晚上自己去找小海豚。

但是有哥哥在不一样了，哥哥那么厉害！一定没有问题的！

银鲛幼崽嘀咕了一句，“我才不骗人。”他看了一眼甬道外漆黑的海域，“是现在去，还是等到明天早上？”

希希放不下心，主动去牵小银鲛的手，“哥哥，希希想现在去。”

小银鲛没再问其他的，反手握住人鱼幼崽的小手，将人牵到了深渊最底下的传承之地上面，“做几个荧光草团团。”

荧光草是传承之地独有的海草，小银鲛也是前两天才发现的，为了迷迷糊糊的希希不走丢，他还拔了几根，围起来在人鱼幼崽的手上绑了一个圈。

还扯下来一些堆在洞穴里照明，被希希崇拜者说了好多声“哥哥好厉害”。

现在他们要在这么黑的海域里游行，还要寻找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海豚，没有足够的光亮是行不通的。

希希按照小银鲛的话，做了一个会发光的荧光草团团，抱在身上。

一切准备就绪后，小银鲛带着希希游出了深渊通向外界海域的甬道，用荧光草团团照路，四处看着角落里会不会有小海豚的行踪。

一边游，希希还会一边用人鱼语轻轻地喊小海豚的名字，海水将它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，他一遍又一遍地担心唤着，但始终没有得到另一方的回应。

小银鲛不知道带着希希游了多远，希希都喊累了，尾巴也游得没力气了，但还是努力地咬牙坚持着。

希希可以的！

他要加油！

希希要变成跟大哥哥一样厉害！

小银鲛游着游着，渐渐的，他在海水中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，很淡，但鲛人敏锐的嗅觉跟直觉，让他牵着希希突然改了方向向前游。

他们本来游的路线是小海豚之前去过的地方，希希不解地歪了歪脑袋，“哥哥不去找小海豚了吗？”

小银鲛，“找，跟我来。”

慢慢的，随着小银鲛越游越深，血腥味重到希希也可以闻到了，他瞬间紧张了起来，“哥哥，好像是血的味道？”

银鲛幼崽应了一声。

希希有些担心，“是小海豚吗？它受伤了吗？是不是因为受伤了，小海豚才没有回来？它会去天上吗？”

希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，慌乱到了一定的地步，最后小心又低落地说，“所有受伤到游不起来的鱼鱼都会去天上。”

现在小海豚也要去吗？

小银鲛抿抿唇，随着血腥味越发浓郁，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，但他听出了希希话语中似乎还对着死后可以去天上，去另一个跟大海一样漂亮的地方，开心地生活的幻想有着期待后，突然说道，“它不会去天上。”

希希懵懵懂懂地去看牵着他手的小银鲛。

哥哥其实并没有大出他多少，但哥哥看起来好像比他懂得好多，希希现在对小银鲛积累下的信任，是银鲛幼崽随便说一句话，都能被骗走的程度。

小银鲛，“小海豚的妈妈也没有去。”

希希怔了怔，“为什么呀？小海豚妈妈不是再也游不起来了吗？窝都看见啦。”

小银鲛打断，“不，死后并不会去天上，也不会变成天空上的一颗星星。”

“那是你的传承记忆骗你的。”

希希呆住了，他轻轻眨了眨蓝眸，不是很懂。

小银鲛继续说，“死了就是死了，代表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，如果我也永远游不起来了，那你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我，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再见面了。”

银鲛幼崽的话语尽量温和，选择了不太刺激的措辞，科普说话的方式还有些笨拙，但还是担心单纯的希希被吓到，收紧了攥住对方的小手。

希希久久都没有动作，他一声不吭。

小银鲛，“怎么了。”

希希张了张唇，说了好几次，才顺利将短短的一句话从哽住的喉咙里挤出来，“哥哥……你，看。”

“好多……好多血。”

荧光海草团静静照亮了这一片海域，小银鲛霎时回过身看向前方，也瞬间怔住了。

凌乱的礁石石缝中，海草、沙地，甚至海水都被大量的鲜血罩住了，小海豚奄奄一息地蜷在海底的地上。

它看上去是被咬伤的，独自出猎时碰到了打不过的大型生物，被咬了一口后疯狂拼了命地逃走，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这里。

他们甚至不知道小海豚昏迷了多久，它上一口去海面上呼吸的空气还可以支撑多久。

如果今晚希希只有一个人在，他就不会选择出来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即将死去的小海豚，他只能等着第二天早上。

然后一切都晚了。

即使小海豚侥幸清醒，也因为没人会教它要怎么去给自己疗伤，任由血液继续流，被咬伤的地方继续被海水腐烂。

最后彻底变质，连小海豚自己，也跟着身上的腐肉一起腐烂掉。

希希哭得很突然，也很安静。

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，只是突然间眼睛酸酸的，鼻子也酸酸的，一下子说不出一句话了。

他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认知，死亡到底是什么。

是以后再也没有小海豚会把自己多抓的鱼鱼分给他和哥哥吃，也不会有其他鱼鱼帮他们推贝壳了。

换任何一条鱼鱼，都不是小海豚了。